這周的雨,從星期一開始就沒停過。一如往常,我在雨天裡的情緒平平淡淡,宛若低音大提琴那幾乎讓人難以察覺的存在般,穩穩地在低處行進著。始終不解身旁的人,為何對雨天有諸多不滿,其實這個季節,滿美好的。
濕濕涼涼的空氣,杜鵑繽紛,木棉也盛開。但這種豔麗怒放的景象,只是短短一個月而已,怎能不好好安靜地縮在角落欣賞?
夜裡喝著威士忌,窩在床上翻讀著久世光彥的【飲食男女】。
久世光彥,已故的日本知名作家、製作人。這位日本老先生透過筆下的中年男子,毫不遮掩情慾表露。【飲食男女】的行銷、也是我的一位女性朋友略帶羞赧地說:「輕鬆讀過就好,那是種很男性本位的思考。」
另一位男性友人卻告訴我,他從久世光彥的文字裡,得到某些慰藉。這個慰藉是,原來男人都是這樣有色無膽。我不確定,他說的是「有色」得到慰藉,還是「無膽」獲得共鳴?
男人和女人對於情慾的撩撥和思考,的確不太一樣。這在科學上是有根據的,男人的大腦和女人的大腦結構因為不同,因而造成敏感地帶不一樣。男人需要感官刺激,而女人需要心靈上的共鳴。
【春】的〈悅子的果醬〉裡是這樣道出男人的性幻想:
「〈果醬的白晝〉裡的少年一邊靠在藤椅上、用手指挖果醬來吃,一邊看著他最喜歡的姑姑跟一個脖子上纏著紅色領巾的的粗野男人躺在一起做那檔子事:『只要身體稍微移動,鏡子裡就映照出床上的姑姑和男人。我將指頭探進果醬罐裡撈。掏出一些,塞進嘴裡。然後舔了舔手指。男人的腰壓在姑姑身上。我又挖了些果醬,讓它順著指尖往下滴,果醬在我張開的雙腿之間拉拔出細長的黏絲。不論是果醬的語感,還是果醬的顏色、氣味、觸感,都會帶給我無盡的性的聯想。』」
這一段拿果醬和性愛聯想,紮實細緻地用具象描繪出男人眼中所受到的感官刺激。
很多男人會因為感官本能引發的生理反應,而對女伴深感愧疚,「覺得自己太好色」、「這樣對女生不好」之類的自我鞭笞隨之而來。久世光彥文章裡的男主角,雖然不致責怪自己,但在和女人的性互動上,常常都是被動姿態,若非女人主動,男人便蠢如木雞待在原地。女人呈現出來的自主性,相當大。
情慾讓女人撩起來的那一刻,男人看起來好像沒啥情緒,反正被動地做了,就是了。可是往往在女人離去時,男人悶悶的愁緒才開始發酵。比如說,【夏】的〈桃痴狂〉裡,男人這樣提到:
「那時候,我以為兩人的關係就只是有機會碰面就做愛。待杏子離開後我才意外地發現,她有種我無法言喻的包容、有種軟嫩溫暖的自由。」
小說既名之為【飲食男女】,內容每一篇章都不脫離以食物為背景。前言〈女人的雙唇〉隱喻著女人的上下兩張嘴,在久世光彥的眼裡,「吃」是很情色的事情:
「說到『吃女人』,總令人感覺很沒品,被吃的那一方心裡恐怕也不是滋味。但活到這個歲數我才發覺,這樣的說法,『感覺』才對!女人不只可愛,且氣味芳香、美味可口。」
結語的則用冬季裡熱氣騰騰的〈關東煮〉,讓年逾花甲的老男人回憶伴隨著溫潤氤氳的霧氣:
「一個是跟別人妻子搞到沒有退路的男人,一個是明知真相、卻還過者安詳平靜日子的男人,兩人見面後,該說什麼呢?彼此沈默……我們拚命吃著關東煮……『總之,你可不可以再跟她見一次面?』蒸汽繚繞中,他一邊咀嚼著竹輪、一邊說道。眼睛沒有看著我。『好,哪天我就……』我大概是這麼說的吧。油豆腐太燙了,我沒能說完一整句話。結果,那就是我們之間唯一的交談。」
飲食—男女,食色性也。我在久世光彥的筆下,看到了男人即便慾望已被啟動,而情感卻幾近溫吞地發酵。當女人以為男人只是貪食著自己的身軀時,其實男人的空虛和脆弱,往往在飽足之後才開始蔓延……。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