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炘漫漫

共舞，是近日特別有感受的兩個字。一再咀嚼，愈發覺得有味，那是一種相當美好的情境。與人共舞，與環境共舞，與自己的身體共舞，與生命共舞。

與共，便有機會摩擦，那特殊的化學變化，獨一無二。生命因不斷共舞而繽紛，也芬芳。

◎和他的獨舞

關於他，是個稚拙的人，跟他在一起，我們永遠是強烈對比。二十出頭的我，常常對他抱怨著：「你都不能跟我一起在台上跳舞！」我很清楚，當我在台上獨舞時，他會是那個台下鼓掌最用力的觀眾。

可是，為什麼不能來一段共舞，試試看？

獨舞，展現的是我獨有的生命情態；共舞，是我們交融的作品。始終沒有上台的他，或許他在躊躇，或許他一點也不想，總之，那齣屬於我的獨舞，謝幕了。

◎我的身體

我發現，自己向來被牙醫讚美有加的一口好牙，這一年來，竟像是風化的石頭，會碎掉。門牙碎了一角，接著臼齒也開了一個洞，門牙還有那種像是快要粉碎的裂縫。

醫生有跟我解釋這毛病，我聽了也沒記著，根據自己白話一點的解釋，反正就是「風化齒」。身體一步一步走向老化，這是擺在眼前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我的關節，幾年前因為有氧運動姿勢不對，導致膝蓋四周挫傷，後來變成宿疾，每每運動便覺得卡卡的，有時候即使不動，也會感覺到膝蓋的不自在，談不上疼痛，但那種怪怪的感覺，自己很清楚，是舊傷，這毛病只會越來越嚴重，好不了、也回不去原來的狀態。

◎和自己共舞

身體，一直隨著時間在變化，祇是十幾、二十多歲的年紀，美好的一切如此誘人，腦子祇有奮力向前奔跑，心思都應接不暇了，遑論觀照自己的身體？

雖說三十又一，仍然是年輕的生命，但是擺在眼前身體狀況，和過去一、二十年是不一樣的。以往，堅決不生孩子的想法，近日開始有了轉變。我數著，如果更年期在四十歲來臨，我的育齡也進入倒數階段了，只剩下九年。因此，我給自己的子宮一個機會，如果能夠遇到願意一起生養孩子的人，我願意嘗試接受薪傳的考驗。

沒有機會，也無所謂。有了共舞對象，便迎上；沒有，也無妨。很坦然，沒有刻意的執著與追求，任何狀態，都能隨遇而安。

時間流去，身體跟著產生細微變化，過去不免惶恐這樣的狀況發生，所以只要有不適、有病痛，一定立即找醫生排除。

我不要我的身體疼痛，我不許身體出狀況。心底這聲音在吶喊著，抗拒著那些讓我厭惡的感覺。慢慢地，當我開始回歸、觀照自己以後，這些變化，我逐漸能夠與他們和諧共處，不再出於恐懼而排斥。

牙齒開始動搖，雙腿不再健步如飛，育齡也在倒數階段，一切，都是這樣自然而然地在我的生活裡蔓延開來。我終於懂得，看清這些狀況之後，和自己和好、然後共舞，有多美妙。

身體雖然步向老病死，但心卻還是很嫩、很年輕，像一塊海綿，吸飽了水，擰掉，再吸，再擰，永遠沒有吸飽的時候，除非，身體死亡那天來臨，心也才會宣告終止。

◎共舞人生

忍不住，還是要提曼菲。

舞了一生，多少高難度的動作，都難不倒她，但和病魔共舞，卻是一次不同且難度甚高的事情。不僅身體受折磨，精神也要面對死亡逼近帶來的壓力，曼菲終於還是能夠和這些考驗和諧並存、翩然起舞。

總是被曼菲的那股坦然的心，給感動。

舞台上，可以有很多戲碼，也會一直有人上上下下，我也是其中之一。碰上了剛好一起在舞台演出的人，我仍熱情邀舞，如果剛好沒有遇上，還是有對象可一起跳舞，就是自己的身體。

這個軀體，若我自己都不擁抱，還有誰能替我擁抱？這是一個單獨而完整的身軀，我慶幸著：及時認識了自己，沒有太晚。共舞，原來一直都在人生裡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