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炘漫漫

「一個人真的好寂寞，覺得日子好難過。」《東京物語》裡剛失去老伴的周吉對鄰居這樣說。

這對老夫妻相偕從廣島鄉下尾道到東京去探訪子女。長子、長女都以工作繁忙為由，無暇招待父母親出遊，最後是由戰亡次子的遺孀紀子照料一切。周吉夫妻返鄉後，太太一病不起，直到去世、料理完喪事後，只剩下紀子陪周吉。

周吉夫妻知道，自己的親生子女都不及紀子孝順，感動之餘，也為紀子的幸福著想，都鼓勵著紀子改嫁。紀子聽到公公這樣勸說自己，反而掩面痛哭，因為那好像是一種無情與背離，所以她用「自私」形容自己。

但人生本無常，永遠守在身邊的，不一定最親，看似最親的家人，又很疏離，上一刻氣色很好的，難料下一秒在何處，原本以為活不過多久的，卻就這樣留了下來。

人對死亡，都會有恐懼，因為我們所熟悉的形體佚失不再。

當你在世，我們可以互動，可以說話，可以看到表情，可以聽到聲音，當人不在，雖然我告訴自己，你應該祇是換個形式與我共存在這時空裡，但我的所有情緒，再也得不到回應，這是事實。

我擺脫不了對具形的眷戀—那個在我面前具體存在的身形，因此形體消亡，對我來說仍是種難以承受的傷痛。儘管我都知道，死亡是必經之路，情感卻難灑脫。

生命無常，去、留、聚、散，都是真，也是假。

真，是因為發生過，即使消失，那個曾交會的片刻，確、確、實、實。

假，是因為想攫取、想與時間對抗、想留住那個美好的片刻，不、容、改、變。但結果就是會改變，紀子對著不滿兄姐改變的小姑說，「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如果不能面對流變，失落悵然就會產生，痛苦也將伴隨。

面對改變的泰然方式，我現在能想到的祇有，好好享受此時此刻。每一刻，都是最美的時刻。過去了，就像一陣清風拂過，舒舒服服，讓人微笑。

吹過了風，你不會因為風不留痕跡，就說風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