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開車,不知不覺地,又猛採起油門來。

 

子夜一時,羅斯福路由南往北的方向,每等待一個紅燈,由紅轉綠後,我加足油門,直到轉速拉到三千五或四千,引擎聲穩穩飽滿地由低吟轉為急亢,便快速踏踩離合器,然後由二檔換至三檔、再由三檔換至四檔……

 

聽到那疾馳的引擎,我很冷靜,面無表情,像個冰冷的軀體,但心中充滿快感。管不了這輛金全壘打垂垂老矣的車齡,我很任性。

 

我是很任性。任性到,只希望可以被你摸頭,告訴我,「沒關係,不是妳的錯!」

 

 

                 

 

上午,我開車載著我爸爸去找拜訪認識四十三年的老長官,半瓶五十八度金門高樑,四小時內喝掉。我爸爸那講一輩子也不嫌厭煩的苦水與悲情,總是習慣在酒精作祟後,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訴。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比不上他的苦。

 

簡單說來,所有人都對不起他。

 

 

 

好友Pei生產。晚上,我收拾了白天與兩個行將就木老人的互動情緒,轉過身,馬上開懷迎接那個小小新生命。

 

望著那個深長不到兩尺、體重未達四公斤的娃兒,我試著去揣想,不令人喜愛的老人,應該也有過這般模樣,祇是,我們大部分的人都未能及時看見老人稚嫩時的模樣。

 

Pei熱切地與我分享生產過程。

 

這個小娃跑得很急。據Pei分析,應該是遺傳到她腿長的特色,加上十足射手座個性,所以提早二十多天離開灰灰暗暗的子宮,迫不及待與大家見面。

 

那天一早,她發現破水,但肚子不痛,因而相當鎮靜獨自開車上醫院,經過醫師判斷,得留院待產,她才一一打電話向公司請假、通知親人。催生等了二十個小時,像是馬拉松,陣陣腹痛於是開始、準備生產。

 

她說,就像要排便一樣,你恨不得趕快拉出,但時間不到最後關頭,你不能亂用力,還得憋住,這已不是痛、哭、叫、罵可一筆勾消的狀況。

 

當護士看到黑黑的頭顱時,她也感覺到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從陰部滑出。接著,是肩膀,因為這是最寬的地方,護士馬上在她肚子上用整個小手臂與手肘由胸部向腹部擠壓,為了順利讓肩膀脫出母體。

 

Pei說,這一刻根本是痛到最高點。過了之後,一團溫熱、濕黏的感覺馬上傾洩而出。原本再痛也沒來得及想要哭的,這一刻,正式宣告結束十個月帶球跑的艱辛時,她百感交集地掉下眼淚。

 

「是共患難啊!」她說。

 

難怪,別人的孩子哭鬧會嫌吵,而自己的孩子哭鬧時,媽媽卻祇是慌著想找到原因,趕緊為孩子排除不適。「也終於可以體會,癩痢頭的兒子是自己的好,這話的心境。」Pei滿是媽媽喜悅神情地說著。

 

看著老的逝去,小的出現,生命輪替,一如自然法則,由不得你的愛恨嗔痴情緒作梗。

 

這一天,無巧不巧,正好在空檔讀著張大春的《我妹妹》。我除了看著身旁生與老的例子,《我妹妹》此時又補足生、老過程中的喜怒哀樂交纏。

 

書一開始,就談妹妹的出生,談荒謬,談老態龍鍾的爺爺,談父母的愛欲。張大春那近乎冷酷的筆調,宛若一雙不帶感情的眼睛,漠然看著身旁的人,在舞台上上下下。明明是第一人稱的陳述,這主人翁卻是那樣平靜,我不斷起著雞皮疙瘩,咀嚼他說的「不講話可以是最有力氣的狀態」這句話。

 

用冷眼面對嘈雜世界,這讓我哆嗦不斷,但我發現,自己似乎在一邊打顫、一邊受到張大春的冷靜影響,越來越冷靜地,觀看我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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