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炘漫漫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發現自己不再偏好特定天氣、特定季節。陰晴雲雨、春夏秋冬，在我心中，都是好時節，各有況味。

時時皆好時，處處是美景。

大寒，冬天最後一個節氣，接下來過了春節，便是立春。大寒這幾日，正逢寒流來襲，傍晚至午夜、然後清晨，雨下不停，氣溫也降低不少，儘管整個人厭懶地想縮在被窩裡，不想活動，但聽到窗外雨聲，卻讓我好生平靜愉快。

這樣的灰陰濛濛的季節，適合獨處。在書籍裡，尋求古今中外之人相伴，讀得入神時，心中竟不免油生感嘆：還是書籍知我！

連日雨後，太陽乍然露出友善之色時，我隨即背叛了鍾愛的陰雨之日，馬上迎向陽光、展開雙臂，熱情地將溫暖湧入懷裡。

我是個善變的女人。

沒有長期忠實過一件事，沒有偏好一件物，隨著年紀愈長，執著的偏好愈來愈少，執著愈少，界限也愈少，喜歡的人事物就愈多，然後變成博愛，什麼都可以喜歡、什麼都可以愛。

季節，在我身上是最明顯的博愛例子。

食物，大抵也是如此。

有一年過生日，他帶我去西門町一間昂貴的日本料理店（好像叫做三十三街坊，我始終記不住這店名）。那天吃了什麼，我幾乎沒有印象，我只知道，兩人吃了八千元的料理。這家店的特色是，沒有菜單，全由店家作主上菜。最後，當他還要點菜時，被老闆娘疾言厲色制止，理由是，肚子都已吃撐了，味蕾也無法品嚐好食材，再吃下去就是浪費。店家的態度，也是讓我有印象的地方。

其他的，下肚裡的食物，隔天我全忘了。於是告訴他，讓我吃路邊攤可能比較不會浪費。事實上是這樣沒有錯。

我因飢腸轆轆，在忠孝復興捷運站邊的小巷裡，意外發現一家美味的福州乾麵店。除了細麵品質不輸給傻瓜乾麵，豬血湯也迥異一般加了厚重的沙茶醬，他們用酸菜、薑絲取而代之，湯頭清香，不油不膩，豬血也煮得柔嫩。

因為太興奮這個新發現，飽餐後，還向店家豎起大拇指誇讚一番。那個老闆與老闆娘操了一口不知道是福州話還是潮洲話的方言，帶著腔跟我謝謝，還笑臉盈盈回應我的讚美。

我立即寫了簡訊昭告天下（事實上也祇有三兩個我覺得可以分享路邊攤的好友）：一個低溫午後，我飽餐的幸福。

有時不免因為沒有限制，讓擺在眼前的，全都當成美食，而會有些羞赧地反省自己：我豈不與豬相異無幾？不過這總是一思念頭閃過，然後馬上又忘得一乾二淨，只要食物繼續攤在眼前，我仍無法掩蓋熱愛食物的興致。

就這樣繼續當隻博愛的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