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炘漫漫

人類食用松露已有千年歷史，松露的特殊氣味，曾被以蒜頭、麝香、甚至精液形容過，這種難以具體描述的味道，讓松露一直被認為是催情食材。松露產季從冬天到初春，水分不足、氣溫過低、沒有霜雪覆蓋，都難以長成美味的松露。

因此，香氣十足的松露是格外珍貴的。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

這本《尋找松露的人》，我若沒記錯，是三年前從Olive準備打包送資源回收的書堆中拾回來的，但始終沒看。在書架上橫躺這麼長的日子，終於又被我想起。這是因為我對精油、花藥好奇，加上對辛香料、香草有著熱情，因此花草樹木的世界便成了我最近熱愛的對象。

這個尋找松露的男人，於是順理成章跟著我出門，一同度過一個下午。

卡巴薩遇到了他摯愛的女人茱麗葉塔時，在筆記本寫下了這句話：「或許，我們愛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他與生俱來的一種深度、一種距離。或許是他身上令人感傷的特質，或是他未曾撫平的一面，使他更加誘人。」

坦白說，我不太能懂得何謂有距離的愛。愛一個人，如果是在一定距離之外，那就應該不是愛了，那是戀，或者迷戀，或許是欣賞，也可能是愛自己的反射，正好投射在他身上的模樣。

這種愛（姑且稱之），沒有互動，成天跟自己的腦子談戀愛，祇有一廂情願。如果真的愛上一個人，其實是會去看清這個人，然後，全部接受他的模樣。

茱麗葉塔始終保持著一個幽遠、難以捉摸的樣態，這在卡巴薩口中卻是愛的「深度與距離」，他因而瘋狂地愛戀著茱麗葉塔。連他們第一次在瀑布邊做愛，那種沒有互動的情境，茱麗葉塔冷靜到像是窺看的第三者，但這卻讓卡巴薩愈益興奮瘋狂。

直到茱麗葉塔懷孕，卡巴薩從愛戀的瘋狂狀態頓時掉回了現實世界：子宮裡正在孕育真實的生命，茱麗葉塔不再是他以為的女神，而是女人與母親。

卡巴薩無法接受即來的真實，這敲碎了他自我催眠的愛戀世界。

茱麗葉塔因為流產而傷心欲絕，最後枯槁而死，卡巴薩才意識到：自己對茱麗葉塔子宮裡的生命懷有妒意並排斥，是導致流產的主因。他此後開始利用松露營造夢境，營造一個他認為應該如何完美收尾的夢境。

夢境裡，他和茱麗葉塔共同期待新生命的來臨，一切都是美好，他對小茱麗葉塔祇有愛，沒有排斥。

這是補償。卡巴薩必須利用松露的催夢效果，在夢裡與嬌妻重新來過，他才得以從傷心絕望的困境中度過。但也因此，最後他的現實與夢境結合為一，兩者沒有界線，他的世界永遠都是與茱麗葉塔相處的甜蜜狀態。

卡巴薩連續兩年引領企盼著松露盛產的季節，似乎等了一整年，就是為了這三個月，他小心翼翼地採集松露， 然後利用松露的特殊香氣與作用，在夢境與另一個時空的愛妻交會。這種纏綿嘔心的過程，我一邊喝咖啡，一邊陶醉在食物、慾望、情感交纏的情境裡，不知為何雞皮疙瘩直起。

是感動，是迷惑，還是看到卡巴薩熾熱空洞的愛展現在豐沛的情慾裡，令我覺得不可思議？

愛，若有著卡巴薩認為不可捉摸的距離，可能最後就會變成一種誤會，甚至遺憾。最後結合兩人的鴻溝，還要依賴著松露這種神秘的珍饈，這種愛，看似浪漫，但未免艱辛。小說可以如此，真實世界若還得這樣間接互動，人一輩子大概都很難享受愛與被愛的美好，因為時間都花在憾恨上頭了。